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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些年,那仗打得呀,遍地都是死人!”

飯桌邊,老太太歎息著繼續說道,“我跟著父親丈夫家人一路跑,路上遇到潰兵,把我們搶了個乾淨。後來,好不容易逃到了應天府!”

“才過幾年消停日子,又趕上洪武爺攻集慶路,帶著大軍過江!”

“洪武爺一來,城裡就亂了。守城的大元達魯花赤抓民夫,搜刮錢財,我父親兄弟都被抓了去!”胡老太歎息道,“後來,他們都死在了城牆上,做了刀下鬼!”

老爺子臉上的笑容,頓時冇有了。

不知為何,朱允熥覺得老爺子的氣勢,變得有些侷促起來。

“又過幾年,你丈夫也死在了城牆上。這回,是洪武爺下令修城牆,是吧!”老爺子輕聲道。

“都是命!”胡老太微微笑笑。

“老姐姐!”老爺子忽然開口,“你家破人亡,家境敗落至此,都是大明打仗鬨的,你不恨嗎?咱聽你,說的可都是洪武爺的好哇!”

“恨的是世道,不是人!”胡老太繼續說道,“要是冇洪武爺,天下說不定還有多少人要死。百姓本就是螻蟻,真亂世的時候冇人在乎。洪武爺奪了天下之後,善待百姓,就是大恩!”

朱允熥見老爺子心情不好,“爺爺,大亂才能大治,天下數百年一輪迴,非人之過也!”

“話是這麼說!”老爺子道,“但當年,畢竟是殺人太多了!”

亂世,人不是人。

當年老爺子在淮西濠州從軍,攻定遠,下滁州,占和縣,一路攻城略地,在羽翼未豐之時,手下又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莽夫,有些違心事,也是做了不少。

農民起義,其實最為殘酷。這些人一開始,隻有殺戮才能活下去,對於世界,更多的是破壞。

而等到羽翼豐滿之後,纔打出山河奄有中華地,日月重開大宋天的口號。(這是劉福通的口號,朱元璋屬於北方紅巾一脈,也用!)用來安撫人心。

再往後,大明勢不可擋,傳檄天下,對北方怒吼,驅逐韃虜,恢複中華,陳綱立紀,救濟斯民。

“娘,貴客,吃飯吧!”飯都好了,胡老三在邊上喊道。

“貴客,請!”胡老太笑道,“過去的事呀,都過去了。亂世道冇了,咱們都好好活。現在世道太平,隻要兒孫們勤快認乾,家業總能興旺起來!”

老爺子展顏一笑,“老姐姐,您這話在理,咱聽著,比讀書人說的都強!”

胡家的小院裡,頓時滿是歡聲笑語。

大塊的魚肉擺在粗陶盆中,炒得金黃的雞蛋,還有李景隆買來的酒菜。隻有一張桌子,樸不成李景隆等人,便和胡家的孩子們,一人捧著一個碗,蹲在地上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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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食的,這種農家飯,連他家下人吃的都不如。

“起來!”朱允熥用胯一撞,心安理得的占據李景隆那個倒扣的木桶,舒服的坐下,笑道,“吃吧,彆有一番風味。再說,我看胡家媳婦是個乾淨人,做菜的傢夥都收拾的乾淨!”

李景隆站著,正靠著驢的食槽,苦著臉,“可他家的爺們,是收大糞的呀!”

“又冇讓你吃大糞?”朱允熥怒道,“愛吃不吃,不吃餓著!”說完,大口的扒飯起來。

味道,自然不算好,和宮裡的比起來不值一提。

可是一見邊上,胡家幾個恨不得把腦袋埋在飯碗裡,大口吃著的孩子。朱允熥感覺,這飯也挺有滋味。尤其是金黃色的雞蛋,入口噴香。扒及下飯,發現混合了麥豆的粗糧飯中,埋了許多燉入味魚籽。

他不由得抬頭,朝邊上望去。

正給孩子們碗中添魚湯的胡家媳婦,也看向這邊,靦腆羞澀的一笑。

李景隆左手拖著飯碗,慢慢蹲下,看看那邊,小心的說道,“殿下,您若是愛吃農家飯食,改日賞臉,去臣的莊子上。前日臣吃了一頓鴿子肉丁醬拌飯,滋味頂好,還有酸梅湯..........”

“你那是農家飯嗎?”朱允熥怒道,“鴿子肉丁?你吃的比孤還好?”說著,忽然一笑,“老李,你吃不吃,你再不吃,可就冇有了!”

李景隆一愣,正想著這話什麼意思,忽然感覺臉頰上有熱氣噴來。

一轉頭,正好遇到一顆碩大的驢頭。

媽呀一聲,李景隆差點嚇得摔倒。原來是邊上那頭驢,把腦袋從窩棚裡伸出來,正大口吃著他碗裡的飯。

見李景隆驚呼,那頭驢翻個白眼,咧著大嘴,長長的舌頭繼續卷著。

可憐曹國公一碗飯還冇吃,竟然被驢先給用了。

此時,喝得美的老爺子在桌上回頭,對蹲著吃飯的侍衛們說道,“都吃了,吃乾淨!不許剩!”

頓時,李景隆捧著半碗驢吃過的飯,欲哭無淚。

“嘿嘿!”朱允熥在一旁壞笑。

天色已晚,酒足飯飽。

老爺子用草棍剔著牙花子,悠哉的起身,“天不早了,叨擾你們一頓,咱回去了!”

“貴客慢走!”胡老三行禮道,“不送了!”

“不嫌棄,下迴路過,家裡坐坐!”胡家老太太笑道。

“一定一定!改日再來看老姐姐!”老爺子說著,手在腰上亂摸起來。

見狀,朱允熥趕緊從懷裡掏出一塊溫潤的玉佩,遞過去。

“這東西您留著!”老爺子把玉佩遞過去,不等對方拒絕,鄭重的繼續說道,“咱姓皇,行八,在京城還有些顏麵。將來你家裡若是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,拿著這塊玉,去京城蘇州街北巷衝西的甲子號院,找咱便是。”

朱允熥一愣,這是不是李景隆他們家嗎?

就聽老爺子又道,“那是咱外甥家,姓李,你拿著這塊玉佩,冇有辦不了的事。咱外甥辦不了,還有咱。將來咱死了,咱的孫兒也認!”

“這................”胡老太一怔,那玉佩已經塞她懷中。燈火之下,玉佩泛著光澤,一看就不是凡物。

等她回過神來,老爺子和朱允熥,已是帶人走遠了。

“娘!這貴客可真是大氣,這東西,怕是值錢得很!”胡老三在母親身邊,小心的問道,眼睛直勾勾盯著那塊玉。

“刻龍的玉佩,能不值錢嗎?”老太太把玉佩交給兒子,“供好,以後不管家裡啥樣子,哪怕是餓死人,都不能變賣!”

“啊?”拿著玉佩的胡老三愣住,“為啥?”

“你過來!”老太太招手,趴著兒子的耳朵邊,輕說一句。

“啊?”胡老三又是一聲驚呼,雙腿一軟,竟然跪下,驚呼,“娘,真的?”

“小聲些!”胡老太看看外邊,客人們都走了,小聲道,“娘雖老,可不瞎。第一次見他,是滁州破城的時候,第二次見是大軍進應天府的時候,第三回是你爹死了娘去收屍,遠遠的見到他帶兵馬出城。”

說著,老太太手裡露出一枚銀元,“你再看這銀元的畫像,是不是有幾分相像?”

胡老三還不相信,愣愣的看著銀元。

“蘇州街,住的都是當朝國公。國公是他外甥,他姓皇,行八,你說,不是洪武爺,還能是誰?”

“天爺!”胡老三這才相信,又是驚呼。

“好好留著吧,將來說不定就是咱們胡家的機緣!”老太太看看遠處幾個幫母親洗碗的孫兒,“這些銀元,除了買地之外,留出一些讓孩子們去讀書!”

~~

夜色下,馬車緩緩前行。

老爺子和朱允熥在車廂裡,品著香茶。

“爺爺,這農家飯還真是彆有風味!”朱允熥笑道。

“彆淨說好聽的,你能吃得下去纔怪!”老爺子閉目笑道。

朱允熥也笑笑,“爺爺,您是冇看見,李景隆半碗飯,都讓驢吃了。您說吃乾淨,他不敢不吃,隻能咬牙把剩下的吃下去!”

他本想逗老爺子開心,但是老爺子卻冇了。

“若是明年不打仗,國庫寬裕。咱想,把淮西那邊的賦稅再減減!”老爺子忽然歎息說道,“當年,在淮西打仗,殺的太狠了!”

“理當如此!”朱允熥說道。

“哎,當年都是窮漢造反,不吃飽哪有力氣。”老爺子閉目說著,“走一處搶一路,造孽呀!”說著,忽然睜開眼,“你外公,常遇春那廝,最是恨人,他不但搶,還要殺,殺才!”

“當年種種,迫不得已,歸根到底都是蒙元無道,天下大亂所致。皇爺爺心懷天下,愛民如子,如今大明天下太平,咱們想著法的彌補就是了!”朱允熥寬慰老爺子。

“也隻能如此!”老爺子說道。

朱允熥想想,“皇爺爺,今日在農家吃飯,孫兒心中有感。百姓的日子,還遠算不上富足。京畿之地,天子腳下尚且如此,偏遠地區,定然更不堪幾分!”

“哎,慢慢來吧!”老爺子說道。

朱允熥給老爺子倒上茶,“孫兒想,宮裡的用度,還是多了些,一年要幾十萬兩。民生艱難,天下萬民供養皇室。不若削去一些冇必要的開支,積少成多用以民生!”

“準了!”老爺子道,“你召光祿寺的人,看著辦。一年省五萬,就能乾不少事!”

朱允熥還要再說,忽然車廂外,有人輕輕敲打。

打開小窗,問道,“怎麼了?”

樸不成臉色有些不好,小聲說了幾句,朱允熥臉色也相當精彩。

“怎了?”老爺子睜眼問道。

“皇爺爺!”朱允熥放下車窗簾子,苦笑,“有個事!”

“說!”老爺子不悅。

“又,有人告禦狀!”說完,朱允熥冇忍住笑了起來,“這回,一群百姓抓了一個官兒!直接送到了京城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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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不值錢嗎?”老太太把玉佩交給兒子,“供好,以後不管家裡啥樣子,哪怕是餓死人,都不能變賣!”

“啊?”拿著玉佩的胡老三愣住,“為啥?”

“你過來!”老太太招手,趴著兒子的耳朵邊,輕說一句。

“啊?”胡老三又是一聲驚呼,雙腿一軟,竟然跪下,驚呼,“娘,真的?”

“小聲些!”胡老太看看外邊,客人們都走了,小聲道,“娘雖老,可不瞎。第一次見他,是滁州破城的時候,第二次見是大軍進應天府的時候,第三回是你爹死了娘去收屍,遠遠的見到他帶兵馬出城。”

說著,老太太手裡露出一枚銀元,“你再看這銀元的畫像,是不是有幾分相像?”

胡老三還不相信,愣愣的看著銀元。

“蘇州街,住的都是當朝國公。國公是他外甥,他姓皇,行八,你說,不是洪武爺,還能是誰?”

“天爺!”胡老三這才相信,又是驚呼。

“好好留著吧,將來說不定就是咱們胡家的機緣!”老太太看看遠處幾個幫母親洗碗的孫兒,“這些銀元,除了買地之外,留出一些讓孩子們去讀書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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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下,馬車緩緩前行。

老爺子和朱允熥在車廂裡,品著香茶。

“爺爺,這農家飯還真是彆有風味!”朱允熥笑道。

“彆淨說好聽的,你能吃得下去纔怪!”老爺子閉目笑道。

朱允熥也笑笑,“爺爺,您是冇看見,李景隆半碗飯,都讓驢吃了。您說吃乾淨,他不敢不吃,隻能咬牙把剩下的吃下去!”

他本想逗老爺子開心,但是老爺子卻冇了。

“若是明年不打仗,國庫寬裕。咱想,把淮西那邊的賦稅再減減!”老爺子忽然歎息說道,“當年,在淮西打仗,殺的太狠了!”

“理當如此!”朱允熥說道。

“哎,當年都是窮漢造反,不吃飽哪有力氣。”老爺子閉目說著,“走一處搶一路,造孽呀!”說著,忽然睜開眼,“你外公,常遇春那廝,最是恨人,他不但搶,還要殺,殺才!”

“當年種種,迫不得已,歸根到底都是蒙元無道,天下大亂所致。皇爺爺心懷天下,愛民如子,如今大明天下太平,咱們想著法的彌補就是了!”朱允熥寬慰老爺子。

“也隻能如此!”老爺子說道。

朱允熥想想,“皇爺爺,今日在農家吃飯,孫兒心中有感。百姓的日子,還遠算不上富足。京畿之地,天子腳下尚且如此,偏遠地區,定然更不堪幾分!”

“哎,慢慢來吧!”老爺子說道。

朱允熥給老爺子倒上茶,“孫兒想,宮裡的用度,還是多了些,一年要幾十萬兩。民生艱難,天下萬民供養皇室。不若削去一些冇必要的開支,積少成多用以民生!”

“準了!”老爺子道,“你召光祿寺的人,看著辦。一年省五萬,就能乾不少事!”

朱允熥還要再說,忽然車廂外,有人輕輕敲打。

打開小窗,問道,“怎麼了?”

樸不成臉色有些不好,小聲說了幾句,朱允熥臉色也相當精彩。

“怎了?”老爺子睜眼問道。

“皇爺爺!”朱允熥放下車窗簾子,苦笑,“有個事!”

“說!”老爺子不悅。

“又,有人告禦狀!”說完,朱允熥冇忍住笑了起來,“這回,一群百姓抓了一個官兒!直接送到了京城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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