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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外,古道長亭。

剛下過一場雨雪,風更清冷。

地麵上,雲層的影子隨著風,緩緩移動。掛著寒霜的草木,微微搖擺。

忽然,晶瑩的霜花,從枝葉上瑟瑟落下。細細聽來,大地有些震顫。

遠處,馬蹄聲驟然而起。

喧鬨的馬蹄聲中,數十騎銀盔帶羽毛的雄壯騎士,簇擁著一個布衣老人疾馳而來。

騎士們馬術嫻熟,如林一般推進。

而那鬚髮半白的老人,似乎好像長在馬背上一般,身體隨著戰馬的起伏微微搖晃,銳利的雙眼,盯著高大的城牆。

“來了!”長亭中,早就等在這裡的開國公常升趕緊起身,恭敬的站在亭外。

待那老人騎得近了,帶著家人行禮道,“舅!”

馬上老人,正是藍玉。

與早先那威風凜凜,不可一世的大將軍不同。如今的藍玉,臉上多了幾分風霜,也更多了幾分平和。

一身布衣,頭上一根粗製的木簪。雙頰,因為寒風吹得通紅,一雙眼睛中的桀驁,已化作烏有。變得格外平和,格外安詳。

幾年的務農生涯,讓他的心思開朗許多。也讓他,看淡許多。遠離朝堂是非之地,更使他的心胸,舒展許多。

“你在等我?”藍玉笑道,“你小子也不怕皇爺惱你!”

常升笑道,“是皇太孫殿下,讓外甥來等您的!”

藍玉笑笑,對著皇城方向抱拳,“天下,也就殿下還念著咱們!”

“舅舅,家去吧!殿下有旨,您住在外甥家裡,家裡都準備好了,等著給您接風呢!”

藍玉搖頭,“不去,我這次回來,隨便找個客棧就行。”說著,笑笑,“你是大明公爵,我隻是個平頭百姓,不搭嘎的人,住不到一塊去!”

常升急道,“舅舅!”

“彆說了!”藍玉開口,望著城牆,“先帶我往兄弟家裡,我去見他最後一麵!”

~~~

鐵獅子衚衕,滿地白色。

王家的靈堂前,幾乎冇有落腳的地方,全是神色哀傷的親友。

宋國公馮勝以下,活著的大明勳貴,繼續都來了。王弼是定遠人,是淮西勳貴中,核心的一員。

靈堂之中,擺著一副碩大的棺槨。王家子孫哭聲一片,前來弔唁的勳貴武臣,也暗中落淚。

“王兄弟呀!”

景川侯曹震已經哭啞了嗓子,嘴角帶血,“是我害了你呀!是我害了你呀!”

邊哭,拳頭不住的砸向石板,拳頭上滿是血跡,模糊一片。

“曹伯父,切莫如此!”王家長子王德攙扶著,哽咽道,“不怪你,不怪你!”

“都怪我,要不是我了拉著你父親喝酒,他也不會暴病!”曹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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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都怪我,要不是我了拉著你父親喝酒,他也不會暴病!”曹震嚎道,“老天無眼呀!王兄弟這麼好的人,帶他走做甚!我這個五毒俱全的人,留著乾什麼,老天你帶了我走,把我兄弟留下!”

“曹伯父!”王德哭道,“都是命!”哭著,要拉起曹震,“您莫哭了!”

“讓他哭吧!”馮勝過來,拉開王德,“不讓他哭,他心裡過不去。他和你爹呀,年輕時候最好。兩人住一個帳篷,一口鍋裡吃飯。打陳友諒那邊,為了救他,你爹捱了一槍,差點戳在肺管子上!”

“兄弟!”提及往事,曹震泣不成聲。

和湯和不同,湯和雖然也有威望,得人心。但他們從軍時,湯和已在軍中獨領一軍了。而這些侯爺們,卻是肩膀靠著肩膀,共同廝殺出來的勳貴。

“我害死了你,我也冇臉活著了!”

這些天,曹震一直活在煎熬之中,一輩子殺人放火的老殺才,心中滿是悔恨。此刻,看著那副棺槨,心中更生幾分愧意。

站起身,直接朝著旁邊柱子撞去,“兄弟,我來陪你!”

“拉住!”馮勝大喊。

“老曹!”

一群勳貴,死命的把曹震抱住。

曹震一邊掙紮,一邊哭喊,“我害死了兄弟,我還有什麼臉活著?”

突然,外邊傳來一聲怒斥。

“老曹,你又發什麼瘋?”

這聲音是如此熟悉,以至於人群一頓,緊接著靈堂外的人群如潮水一般分開,露出一個布衣的人影。

那人影,緩緩走來,脊背筆直。

“藍大哥!”

“藍小二!”

霎那間,周圍一片驚呼。

曹震看看藍玉,眼淚控製不住,“你他孃的,終於回來了!”

藍宇緩緩走來,看著他,“我回來了!”說著,淒然一笑,“知道你心裡不好受,可王兄弟剛走,彆讓他走得不安寧!”

說完,對宋國公馮勝點點頭,走到棺槨邊。

“伯父!”王德鄭重行禮。

藍玉點頭,一開口發現自己的身影都顫抖著,“現在,還能看看嗎?”

“家父有遺言,您來之後,務必讓您再看一眼,所以才停了這麼多天!”王德落淚,然後把藍玉拉到棺槨之前。

棺槨周圍,寒氣逼人。儘管是冬天,但棺槨之下,依然滿是冰塊。

裡麵,穿著蟒服麵容安詳得好似睡著了,唇裡含著一枚銅錢的王弼,靜靜的躺著。

霎那間,藍玉悲從中來,眼淚再也忍不住。

“兄弟!”

這裡麵的,真是他過命的兄弟。

二十郎當歲的年紀,一塊在常遇春賬下奮勇殺敵。三十而立的時候,一起推平閩浙湘楚,四十多出頭北伐中原,五十知天命的年紀,又遠征漠北,建立不世功勳。

這輩子,他們這些兄弟在一塊的時間,比跟婆娘在一塊的時候都多。他們之間,是真正過命的,可以生死與共的交情。

“兄弟!”藍玉落淚道,“我來看看你!我都挺好,你不用惦記!”

他喚著兄弟,但兄弟再也聽不見了。

昔日在草原,冰天雪地之中,大軍寸步難行。

王弼舉刀大喊,“兄弟,咱們來了不能白來,步軍走不快,咱們精騎突襲,直搗黃龍,抓了韃子皇子,回去找主公請賞!”

昔日在雲南,番兵象陣,諸將皆懼。

王弼脫下盔甲,露出胸膛,“兄弟,我打先鋒,破了那鳥畜生的陣地,宰了那鳥元梁王!”

自家的農田邊上,王弼策馬而來,“兄弟,你看我帶誰來了?”

往事曆曆在目,古人殷勤笑語。

“兄弟!”藍玉伸手,從脖子上扯下一塊粗製的玉佩,直接扔進棺槨之中。

“伯父!”王德驚呼。

“這是我娘留給我的!保佑了我一輩子,現在讓它跟著我兄弟一塊去!”藍玉悲聲道,“到了那邊,有它在,閻王小鬼也不敢難為我兄弟!”說著,哽嚥著對棺槨說道,“兄弟,這塊玉我戴了一輩子,它離我的心,最近!”

說罷,再也忍不住,淚水決堤。

然後,掩麵,跌跌撞撞的走開,孤單的坐在一隅。

“聖旨到!”

突然,禮部幾個官員大步而入,靈堂前所有人跪下聽旨。

禮部尚書在靈堂前,展開聖旨,大聲念道。

“昭信校尉王弼,自仗策渡江,身膺副帥,英武冠群倫。廓清湖湘閩浙,削平幽豫燕秦,滇南奏捷,先開龍尾之關,漢江宣威,掃儘魚兒之海。明思帶礪河山,恪守金湯之固,於戲世寫忠貞飲承之命。”

“靖難安民,肇錫龍與之佐,酬勳頒爵,封揚府拜之休谘爾。功勳卓著,爵封定遠。”

“今,因病故去,國失棟梁。朕甚悲痛,特旨。追封王弼之祖王四七,父王五五,為定遠侯。追祖母,生母為侯爵夫人。準其子孫,沿襲丹書鐵卷!”

“臣等,叩謝天恩!”

王家人磕頭謝恩,一隅之中獨坐,好似被遺忘的藍玉,嘴角掛著冷笑。

心中暗道,“嘖嘖,好大的恩典!”

忽然,一雙靴子映入眼簾,一看來人趕緊站起。

朱允熥不知何時,走到此處,溫和道,“許久未見,你怎麼樣?身子好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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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紀,一塊在常遇春賬下奮勇殺敵。三十而立的時候,一起推平閩浙湘楚,四十多出頭北伐中原,五十知天命的年紀,又遠征漠北,建立不世功勳。

這輩子,他們這些兄弟在一塊的時間,比跟婆娘在一塊的時候都多。他們之間,是真正過命的,可以生死與共的交情。

“兄弟!”藍玉落淚道,“我來看看你!我都挺好,你不用惦記!”

他喚著兄弟,但兄弟再也聽不見了。

昔日在草原,冰天雪地之中,大軍寸步難行。

王弼舉刀大喊,“兄弟,咱們來了不能白來,步軍走不快,咱們精騎突襲,直搗黃龍,抓了韃子皇子,回去找主公請賞!”

昔日在雲南,番兵象陣,諸將皆懼。

王弼脫下盔甲,露出胸膛,“兄弟,我打先鋒,破了那鳥畜生的陣地,宰了那鳥元梁王!”

自家的農田邊上,王弼策馬而來,“兄弟,你看我帶誰來了?”

往事曆曆在目,古人殷勤笑語。

“兄弟!”藍玉伸手,從脖子上扯下一塊粗製的玉佩,直接扔進棺槨之中。

“伯父!”王德驚呼。

“這是我娘留給我的!保佑了我一輩子,現在讓它跟著我兄弟一塊去!”藍玉悲聲道,“到了那邊,有它在,閻王小鬼也不敢難為我兄弟!”說著,哽嚥著對棺槨說道,“兄弟,這塊玉我戴了一輩子,它離我的心,最近!”

說罷,再也忍不住,淚水決堤。

然後,掩麵,跌跌撞撞的走開,孤單的坐在一隅。

“聖旨到!”

突然,禮部幾個官員大步而入,靈堂前所有人跪下聽旨。

禮部尚書在靈堂前,展開聖旨,大聲念道。

“昭信校尉王弼,自仗策渡江,身膺副帥,英武冠群倫。廓清湖湘閩浙,削平幽豫燕秦,滇南奏捷,先開龍尾之關,漢江宣威,掃儘魚兒之海。明思帶礪河山,恪守金湯之固,於戲世寫忠貞飲承之命。”

“靖難安民,肇錫龍與之佐,酬勳頒爵,封揚府拜之休谘爾。功勳卓著,爵封定遠。”

“今,因病故去,國失棟梁。朕甚悲痛,特旨。追封王弼之祖王四七,父王五五,為定遠侯。追祖母,生母為侯爵夫人。準其子孫,沿襲丹書鐵卷!”

“臣等,叩謝天恩!”

王家人磕頭謝恩,一隅之中獨坐,好似被遺忘的藍玉,嘴角掛著冷笑。

心中暗道,“嘖嘖,好大的恩典!”

忽然,一雙靴子映入眼簾,一看來人趕緊站起。

朱允熥不知何時,走到此處,溫和道,“許久未見,你怎麼樣?身子好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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