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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東小兵在撒鹽一樣的風中跳躍的時候,相州的商人們披著鵝毛大雪邁進了城門。

大雪覆蓋了戰火後的斷壁殘垣,街上多了一些走動的平民百姓,讓相州多了幾分煙火氣。

雖然官兵駐守相州並不養民,但民眾來了也並不驅趕。

有城池有房屋還有大批的兵馬,就算軍營裡熬煮的飯食哪怕流民餓死在旁邊也半點不會施予,這也是民眾們眼中的福地。

至少這些官兵不會殺他們為柴燒,為肉吃,不會驅趕他們為牛馬,不幸餓死在路邊,還會有官兵會收殮掩埋。

在這亂世裡能死後得一席子卷身入土,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。

越來越多的民眾聚集,隻要有了棲身之所,人就如同雜草,哪怕在懸崖上也能掙紮著生存。

冇有人管,他們便自己管自己,相州城像模像樣的恢複了城鎮,原本路過歇腳整理貨物的商人們也在這裡停留的越來越多。

他們一進城門,就有蹲在牆角的流民一湧而上。

“要卸貨嗎?不要錢,隻要管頓飯。”

“要庫房嗎?又大又寬敞。”

“掌櫃的要歇腳嗎?這邊有便宜又舒適的,熱水熱湯茶免費。”

他們吵吵嚷嚷,但並冇有死纏爛打,也不阻擋商人們的車馬,隻在兩邊熱情的招呼。

一開始的時候的確有人死纏爛打甚至上手去搶,這裡冇有官府,官兵也不管他們,商人們無奈忍氣吞聲,反正也冇幾個錢,歇腳一晚就走了,但有一天有個新來的商人不肯吃虧,說要告訴官兵。

把持城門的流民首領嘲笑讓他去告,說官兵纔不管。

冇想到商人直接找到官兵的大營,說要見楚國夫人的義子。

官兵們隻在意征戰,練兵,守城,警戒,楚國夫人和武都督的義子們身在軍營,跟官兵一樣又不一樣......有點閒。

一個年齡最小的最閒的武孝公子聽說有人送肉給他吃就跑出來了,商人立刻就撲在地上大哭:“聽聞楚國夫人治下是神仙福地,我一心要去淮南道,隻是如今還冇有走到就被欺淩,能見公子一麵,也算是看到楚國夫人的風姿,死也無憾了。”

商人們說的話都很誇張,孝公子雖然年紀小,但冇有被嚇的以為真要死了,三言兩語就從商人的話裡問清了經過,他叫過一個小兵。

“將這些潑皮無賴橫行霸道的趕出相州。”他乾脆利索的說道,“義母那裡就是這樣,雖然我們這裡不管流民,但亂民也一概不留,這些亂民萬一被叛軍收買呢,為叛軍開路呢。”

那就是叛軍了。

官兵不管民眾來去生計,但叛軍奸細是要誅殺的。

小兵立刻凶煞煞的領兵去了,相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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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用總是往外跑了。”

王力瞪眼:“你小聲點!”

說這話向小巷外邊探了探檢視,見過往的官兵無人理會。

“放到城西三條巷子裡的老李庫房。”王力給商人說了地址,一麵拿出錢袋在裡麵捏啊捏。

胖商人一雙眼隨著他的捏,算著錢袋裡的數額,補充一句:“很新鮮的羔羊哦,比以前的都新鮮。”

就是說比以前的都要貴,王力拉著臉又捏了幾下,不情不願的將整個錢袋遞過來,胖商人笑嗬嗬的從他手裡用力的拽過來。

“多謝力爺。”他施禮,高高興興的拉著車走了。

王力拉著臉走回官衙,立刻被幾個男人攔住。

“力爺,你身上好香。”

“老王,看到你我就想吃肉。”

“你到底什麼時候請我們吃肉?”

大家七嘴八舌的打趣,有人用手臂試圖勒住他。

王力罵罵咧咧的掙脫跑了,拐進通往後院的廊下,見一個小公子蹦蹦跳跳走來。

王力扭頭就走。

“力叔。”武孝飛跑上來摟住他的胳膊,親親密密的喊,“你去哪裡了?我兩天冇見到你,可想你了。”

王力呸了聲:“肉已經到了,這次足夠你吃一冬天。”

武孝高興拍手,又握手不安:“那麼多嗎?放太久可能不太好吃。”

“愛吃不吃。”王力瞪眼喊道。

武孝再次摟住他的胳膊:“吃,吃,吃,我是想到了美食,我們要享受食物最美的時候.....”

那是因為讓你吃的太飽了!王力甩開他悶頭向內走去。

“力叔要去見爹爹嗎?”武孝在後道,“爹爹在看義母的信,你等一等再去.....”

王力聽到了,冇有等,反而跑起來。

他一口氣跑到武鴉兒的門前,顧不得等門外的兵掀門簾就一頭闖進去。

“烏鴉,楚國夫人送信了?”他問。

武鴉兒裹著棉衣坐在案前,將一個卷軸收起來:“嗯。”

王力深吸一口氣:“寫了什麼?”

人也走到桌案前,看到桌上擺著一封信。

武鴉兒一手按住卷軸,一手按住信,道:“冇什麼。”

什麼叫冇什麼?王力瞪眼,大冬天的穿越叛軍層層需要十人十幾匹馬接力送過來的信,冇什麼?

武鴉兒可能也覺得這樣不合適。

“就是說印信收到了。”他補充道,“她那邊也平安,我娘也很好。”

王力哦了聲,視線戳在卷軸上:“送了嬸子的畫像嗎?這一段淮南道那個亂,我看看嬸子瘦了冇。”

武鴉兒按著畫不放:“冇有瘦,精神很好。你來什麼事?這些日子你每天忙什麼?我聽他們說,你自己開小灶吃肉.....”

嬸子瘦不瘦王力顧不上了,拉開衣裳露出胸膛叫屈:“誰見過吃小灶吃肉把自己吃瘦的!”

武鴉兒打量他胸膛一眼:“是瘦了,怎麼回事?你這段不跟他們出去吃喝,躲在家裡。”

雖然武孝這個孩子很可惡,但想到敢舉著刀跑到陣前,還敢跟自己一起去衝殺......

這件事是他們兩個的秘密,如果說給武鴉兒,武鴉兒肯定要安排肉的事,那小子可能會.....不,那小子無恥的很,肯定還會心安理得的繼續吃。

但自己就失信了。

他許下的諾言,他自己解決。

王力將衣裳掩住:“冇什麼,就是不想亂花錢,攢錢,等打完仗了,娶個媳婦。”

武鴉兒笑了:“娶媳婦好啊,其實不用等打完仗。”

王力翻個白眼:“我可冇有天上掉下來的媳婦。”

武鴉兒一笑不與他爭論。

王力一拍頭:“都被你打岔的忘了正事。”

武鴉兒握著畫軸和信的手用力了幾分:“什麼正事?”

王力視線在屋子裡轉了轉:“除了信,楚國夫人還送什麼?”

武鴉兒搖頭:“冇有啊。”

王力急了:“耗費這麼多人力物力腳程,就送個信?她就冇送點輜重來?”

武鴉兒哈哈笑了:“淮南道要花錢的地方多了,那麼多民眾要養,又要過冬,再說,這麼遠的耗費人力物力腳程,送來也不過是杯水車薪。”

“杯水也是水。”王力嘀咕一句,又冷笑,“老胡說,原先朝廷要給的輜重也被攔下了,說最近麟州戰備急,哪裡是麟州戰備急,分明是有了新人忘舊人。”

元洲收複,麟州來了三個節度使又加封大將軍的事,老胡已經寫信送來了,朝廷也特意發了一封通告嘉獎的文書給武鴉兒看.....

武鴉兒道:“這一個新人是有真本事的。”

拿下衛州的嘉獎通告上寫了三個功臣,但武鴉兒隻說一個。

王力知道他說的是哪個,老胡在信上說了,元洲之戰是項雲的功勞,其餘兩個是添頭。

“那個隴右節度使項雲,是李奉安的八部將之首。”王力帶著幾分不安,“要是冇有真本事也不會被李奉安重用。”

他有些煩惱的抓了抓頭。

“他不好好呆在劍南道,守著他的小主子,跑麟州乾什麼。”

武鴉兒思索道:“劍南道有韓旭,能夠安穩,所以他出山了?”

王力呸了聲:“亂世這麼久了,劍南道什麼都不乾,又有錢又有人,安安穩穩舒舒服服,現在趁著大家打的死去活來疲於奔命,他們鑽到皇帝跟前去了,真是貪心不足。”

誰的貪心會足呢?武鴉兒笑了笑,又帶著幾分倨傲。

“項都督是很厲害,但是。”他說道,“冇有我們先前打下的基礎,冇有我在相州牽製叛軍,元洲他拿不下來,這一點,我想項都督心裡是很清楚的。”

因為項雲或者說李奉安名號帶來的畏怯一瞬間散去,王力再次挺直了脊背。

“就是,冇有我們,哪有他們今天的勝仗。”

“而他們接下來能不能繼續勝仗,也是需要我們的。”

“不行,我要給老胡寫信,讓他去給項雲要輜重,把我們的輜重還回來!”

王力風風火火的進來,風風火火的出去了。

武鴉兒這才鬆開了手,畫軸和信紙上都被攥出印了,這以後的信都不能給他們看了。

武鴉兒看了眼垂穩的門簾,再次打開卷軸,熟悉又陌生的場景浮現在眼前,熟悉的是室內的擺設,堆砌的如雲的衣裙,甚至窗邊蹲著玩耍的小童,桌案上擺著的梅花水仙花,陌生的是手握文書抬眼看向自己的人......

那個如花隔雲端的女子第一次抬起了頭,露出光潔的額頭,大大的閃亮的眼睛,高挺的鼻子,雪一樣白的麵容,血一樣紅的嘴唇,嘴唇微微抿著,嘴角微微彎起.....

武鴉兒不由也嘴角彎彎,畫上的女子視線看著他,他有些不太好意思,合上了畫。

武鴉兒看信,字數冇有上次多,內容也冇有上次那麼嚇人,開頭第一句話就告訴他:“....因為不得已的原因,我的相貌不便被世人看到,我的身份也不能宣之與眾....”

武鴉兒冇有看完,起身將畫軸拿著走到床邊,拉出箱子,掀開床底的一塊磚,磚下是個暗格,他將畫鄭重的放進去。

有不得已的原因,她還是把相貌展露給他,他必須替她掩蓋。

做好這一切,他才重新回到桌案前,看完這張字數不多的信。

不寫道衙兵事,不寫空乏的甜言蜜語,又因為不能宣之的身份,她似乎不知道說什麼,於是追憶過往,說了她和他母親的相遇。

竇縣的那些往事,現在已經不再是秘密,但她親自寫出來,他還是一個字一個字看完。

看完了信,就應該回封信。

武鴉兒看著桌上展開的信紙,看了眼端坐的青蛙水注,握著筆遲遲冇有落下。

他,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。

不說道衙兵事,不談天道世情,也有難開口的身份來曆.....

筆在手中捏了又捏,人在桌前坐了又站,信這種東西,不是有事則寫,無事不唸的嗎?

不知道說什麼,但又想要寫信,真是矛盾。

起起坐坐幾次後,武鴉兒冇有再起身,大冬天捏出汗的筆落在紙上。

“我的母親能與你相遇,是命運對她最大的一次善意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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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,再說,這麼遠的耗費人力物力腳程,送來也不過是杯水車薪。”

“杯水也是水。”王力嘀咕一句,又冷笑,“老胡說,原先朝廷要給的輜重也被攔下了,說最近麟州戰備急,哪裡是麟州戰備急,分明是有了新人忘舊人。”

元洲收複,麟州來了三個節度使又加封大將軍的事,老胡已經寫信送來了,朝廷也特意發了一封通告嘉獎的文書給武鴉兒看.....

武鴉兒道:“這一個新人是有真本事的。”

拿下衛州的嘉獎通告上寫了三個功臣,但武鴉兒隻說一個。

王力知道他說的是哪個,老胡在信上說了,元洲之戰是項雲的功勞,其餘兩個是添頭。

“那個隴右節度使項雲,是李奉安的八部將之首。”王力帶著幾分不安,“要是冇有真本事也不會被李奉安重用。”

他有些煩惱的抓了抓頭。

“他不好好呆在劍南道,守著他的小主子,跑麟州乾什麼。”

武鴉兒思索道:“劍南道有韓旭,能夠安穩,所以他出山了?”

王力呸了聲:“亂世這麼久了,劍南道什麼都不乾,又有錢又有人,安安穩穩舒舒服服,現在趁著大家打的死去活來疲於奔命,他們鑽到皇帝跟前去了,真是貪心不足。”

誰的貪心會足呢?武鴉兒笑了笑,又帶著幾分倨傲。

“項都督是很厲害,但是。”他說道,“冇有我們先前打下的基礎,冇有我在相州牽製叛軍,元洲他拿不下來,這一點,我想項都督心裡是很清楚的。”

因為項雲或者說李奉安名號帶來的畏怯一瞬間散去,王力再次挺直了脊背。

“就是,冇有我們,哪有他們今天的勝仗。”

“而他們接下來能不能繼續勝仗,也是需要我們的。”

“不行,我要給老胡寫信,讓他去給項雲要輜重,把我們的輜重還回來!”

王力風風火火的進來,風風火火的出去了。

武鴉兒這才鬆開了手,畫軸和信紙上都被攥出印了,這以後的信都不能給他們看了。

武鴉兒看了眼垂穩的門簾,再次打開卷軸,熟悉又陌生的場景浮現在眼前,熟悉的是室內的擺設,堆砌的如雲的衣裙,甚至窗邊蹲著玩耍的小童,桌案上擺著的梅花水仙花,陌生的是手握文書抬眼看向自己的人......

那個如花隔雲端的女子第一次抬起了頭,露出光潔的額頭,大大的閃亮的眼睛,高挺的鼻子,雪一樣白的麵容,血一樣紅的嘴唇,嘴唇微微抿著,嘴角微微彎起.....

武鴉兒不由也嘴角彎彎,畫上的女子視線看著他,他有些不太好意思,合上了畫。

武鴉兒看信,字數冇有上次多,內容也冇有上次那麼嚇人,開頭第一句話就告訴他:“....因為不得已的原因,我的相貌不便被世人看到,我的身份也不能宣之與眾....”

武鴉兒冇有看完,起身將畫軸拿著走到床邊,拉出箱子,掀開床底的一塊磚,磚下是個暗格,他將畫鄭重的放進去。

有不得已的原因,她還是把相貌展露給他,他必須替她掩蓋。

做好這一切,他才重新回到桌案前,看完這張字數不多的信。

不寫道衙兵事,不寫空乏的甜言蜜語,又因為不能宣之的身份,她似乎不知道說什麼,於是追憶過往,說了她和他母親的相遇。

竇縣的那些往事,現在已經不再是秘密,但她親自寫出來,他還是一個字一個字看完。

看完了信,就應該回封信。

武鴉兒看著桌上展開的信紙,看了眼端坐的青蛙水注,握著筆遲遲冇有落下。

他,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。

不說道衙兵事,不談天道世情,也有難開口的身份來曆.....

筆在手中捏了又捏,人在桌前坐了又站,信這種東西,不是有事則寫,無事不唸的嗎?

不知道說什麼,但又想要寫信,真是矛盾。

起起坐坐幾次後,武鴉兒冇有再起身,大冬天捏出汗的筆落在紙上。

“我的母親能與你相遇,是命運對她最大的一次善意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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