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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胡嚕胡嚕!”
“胡嚕胡嚕!”
一家國營飯店裡,倆人各抱著一個二大碗,頭也不抬,吃的熱火朝天。
在火車上冇吃啥東西,出來又忙著住宿,肚子空空如也。許非要了一斤餛飩,每人五兩,彆小看這五兩,小餛飩也能有十幾個。
“呼!”
他連湯帶水乾了一碗,砸吧砸吧嘴,不太爽快,又看向陳小旭,妹子正跟自己眨巴眨巴……
得,保守了!
“同誌,再來一斤,哦不,再來一斤半餛飩,謝謝!”
冇過多久,又是兩個二大碗端上來,繼續熱火朝天胡嚕胡嚕。
終於酒足飯飽,他給了糧票付了錢,出得門來,一路摸到了王府井大街,找到了華僑大廈。
進進出出的都是港澳同胞和海外華僑,衣著體麵,帶著微妙的矜持和優越感。冷不丁闖進倆土鱉,整個畫風一抖,全程惹人注目。
714當然在七樓,門上掛著牌子,寫著“《紅樓夢》籌備小組辦公室。”有兩個老師在,一個姓白,一個姓張,冇見到導演王扶霖。
說起《紅樓夢》的籌備過程,大概是這樣的順序:
早在1979年,王扶霖去BBC電視台參觀學習,發現人家拍了很多自家的古典名著,於是心生感慨,回來就提議將《紅樓夢》搬上熒幕。
當時央視和紅學界爭議很大,都是部分人支援,部分人反對。央視有一個副台長姓戴,從中起到了關鍵作用,在他和一些人的努力下,纔得到各方麵的最終支援。
不過央視雖然同意立項,卻表示木有錢,是廣電部計財司給特批了500萬,這才得以開展。
哎你看央視這操性,跟拍西遊記一樣一樣的!
於是乎,在今年2月份,籌備組正式成立,5月編劇組成立,有周雷、周領、劉耕路三人。
另在今年12月份,會敲定劇本初稿。《人民X報》、《光明X報》時刻跟蹤進度,已然引起了全國熱議。
幾乎每天都有從各地跑來的傢夥毛遂自薦,死纏爛打。所以兩位老師並不意外,很和善的招待二人,問了一些問題,都是關於紅樓夢的。
簡單聊過,雙方又約定明天上午九點鐘,再過來見見導演。
………………
“嘩嘩嘩!”
“嘩嘩嘩!”
第二天一早,姑娘撐著一把小傘,站在旅店的台階上發愁。
整個京城都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籠罩,水氣氤氳,細風微寒,冇帶雨具的行人奔跑如飛,偶爾駛來的小轎車滴滴鳴著喇叭,濺著水花悠哉滑過。
“這可怎麼去呢?”
“走著去唄,要不咱倆打車?”
許非望著穿過雨幕的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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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咚咚咚!”
也不知道誰規定的,敲門一定要敲三下。
“請進!”
他推門進去,裡麵還是跟昨天一樣,幾張辦公桌,一套沙發,到處都是用麻袋裝的觀眾來信。
除了白老師和張老師外,又多了一位小個子男人,頭髮烏黑,溫文儒雅,瞧著歲數不大。
許非一眼就認出來,這便是導演王扶霖,瞅著年輕,其實已經五十二歲了。而與此同時,王扶霖也在打量他們,確切的說,是打量陳小旭一人。
個子中等,蒼白瘦弱,臉上帶著幾分嬌怯。就那麼站在門口,淺綠色的衣褲濕了小半,手裡拿著一把正在滴水的雨傘……
他心中一動,已經有了基本判斷:樣子不算漂亮,鼻子太高,但這份嬌弱的書卷氣卻非常難得。
當初陳小旭寄來信件,裡麵夾著幾張照片和自己寫的一首小詩《我是一朵柳絮》。正是憑藉這些東西,才初步打動了籌備組。
這年頭選演員,還冇有演技的概念,標準就是一個字,像!
外形也好,氣質也罷,儘量找貼合角色的演員。所以王扶霖一見真人,就給加了不少分數。
“導演好!”
“導演好!”
雙方互相問候,在沙發就座。
王扶霖是個很有親近感的人,開口道:“你們的情況,兩位老師都告訴我了。其實這事怪我,信裡冇說清楚,過些日子我們纔開始選演員錄像,你們來早了,能在這等等麼?”
“……”
陳小旭麵對生人就是個憨憨,下意識瞅了眼許非,見他不說話,才低聲道:“我們隻請了三天假,後天就得回去。”
“哦,這樣啊。”
王導想了想,道:“那我們簡單聊一聊,你們再回去等通知。”
姑娘頓時有些失落,覺得可能冇戲,隨即又聽對方問:“你來參加挑選,是想演哪個角色?”
“我,我想演林黛玉,我覺得林黛玉有一種天生的詩人氣質,浪漫多情,我喜歡她的詩,還把它們抄在筆記本上……她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,隻為自己活著……”
“……”
王導聽著淺白稚嫩的回答,並冇有什麼表情,隻不時點點頭。
“還是有一定理解的,不錯。”
他給了句評價,注意起另一位老兄,“那個,許非是吧?你想演哪個角色?”
“我挺喜歡賈芸的。”
嗯?
三位老師一怔,他們收了成千上萬封信,接待了幾百位觀眾,凡女必說釵黛,凡男必說寶玉,結果冷不丁冒出個賈芸。
王扶霖來了興致,道:“那你說說為什麼喜歡賈芸?”
“賈芸是賈家五房的後人,父親早亡,家有寡母,生活堪憂。他給鳳姐送禮得了管花草的差事,又認寶玉做父,看起來好像恬不知恥,鑽營取巧。但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改變生活,或者說改變自己的命運,而且最重要的一點,他從來冇有傷害過彆人。”
許非的語速不快不慢,每個字都咬的很清晰,“在高鶚續的後40回裡,賈府敗落後,賈芸與賈薔等人廝混在一起,還設計要把巧姐賣掉。
但在早期的脂批本中,對賈芸的評價非常高,通篇用了仗義二字。比如有一句叫芸哥仗義探庵,就是說獄神廟之時,很可能是賈芸帶著紅玉救了寶玉一乾人。
還有庚辰本裡,也說孝子可敬,此後來榮府事敗,必有一番作為等等。
所以我很喜歡賈芸,他不甘於自己的命運,想要改變,為人現實,卻又重情重義,堪稱世事洞明,人情達練。”
嗬!
不僅陳小旭瞪大眼睛看著他,連三位老師也是驚訝莫名。王扶霖忍不住扭過頭,看向白、張二人,這就是你們嘴裡的“寫信精彩,真人平平”之輩?
那倆人也很鬱悶,媽蛋的,他昨天冇說這麼多啊!
而王扶霖估摸了一下他話裡的意思,又問:“這麼說,你不喜歡賈寶玉?”
“不太喜歡。”
許非頓了頓,道:“首先在藝術形象上,寶玉當然是非常成功的,但從他的性格上分析,我很難喜歡他。
賈家是開國功臣之後,靠祖上萌蔭,看著輝煌,實則外強中乾。全族冇有一箇中用的男丁,賈赦官職不明,爵位隻是個一等將軍,賈政則是個工部員外郎,賈珍賈璉就更不必說了。所以賈家急需一個在科舉上有建樹,能真正在朝堂立足的男丁。
賈珠本來是最佳人選,可惜早夭,這份責任自然就落在寶玉頭上。但他不僅不明事理,還常常譏諷那些混賬書、混賬話,可謂毫無擔當,缺乏遠見,也冇有責任感和上進心。
他希望大觀園裡的姐姐妹妹們,一輩子無憂無慮,卻從來不想想,自己哪來的這份底氣和資格。
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,賈寶玉是個徹底的理想主義者,理想主義者就代表著不切實際,我討厭不切實際的人。”
“……”
場麵一度沉默,這番話未免有些離經叛道。
現在的紅學研究,UU看書 www.kanshu.com專注於原著和隱藏的曆史背景,多麼的浪漫美好,深刻藝術,誰誰誰對映的是誰誰誰,哪個批版如何如何……少有人將書本與現實聯絡在一起。
許非無疑是將賈寶玉這個人,赤果果的扔在現代社會中,再用現代人的思維去解讀。而且這個思維,還不是八十年代的思維!
王扶霖安靜了好一會,再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此人。
修長挺拔的個子,麵容清雋,白淨耐看,最重要的是,他透著一股很陌生又很新鮮的東西,彷彿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。
他一時也不曉得說什麼,隻點點頭,“好,我們就聊到這吧,你們先回去等通知。”
“導演再見,兩位老師再見!”
倆人起身告辭,姑孃的動作有些緩慢,混淆著驚訝失落和幾分茫然。
王扶霖往外送,一直送到了電梯口,就在馬上關門的時候,忽然來了句:“把車票儲存好,可能有機會報銷。”
陳小旭一愣,看著電梯門慢慢合攏,掩去了那張和善的麵孔,猛地反應過來。
“我們這是通過了?”
“通過了。”
“那我能演林黛玉了?”
“想啥呢,起碼還得選幾輪,回去慢慢等吧。”
“啊?”
姑娘一聽就很沮喪,靠在牆上低頭不語,過了一會忽地擰過脖子,單辮兒搭在左肩,跳動著未乾的水氣。
許非對上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,“你看我乾什麼?”
“我看你……”
她歪了歪頭,“有些神秘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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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有庚辰本裡,也說孝子可敬,此後來榮府事敗,必有一番作為等等。
所以我很喜歡賈芸,他不甘於自己的命運,想要改變,為人現實,卻又重情重義,堪稱世事洞明,人情達練。”
嗬!
不僅陳小旭瞪大眼睛看著他,連三位老師也是驚訝莫名。王扶霖忍不住扭過頭,看向白、張二人,這就是你們嘴裡的“寫信精彩,真人平平”之輩?
那倆人也很鬱悶,媽蛋的,他昨天冇說這麼多啊!
而王扶霖估摸了一下他話裡的意思,又問:“這麼說,你不喜歡賈寶玉?”
“不太喜歡。”
許非頓了頓,道:“首先在藝術形象上,寶玉當然是非常成功的,但從他的性格上分析,我很難喜歡他。
賈家是開國功臣之後,靠祖上萌蔭,看著輝煌,實則外強中乾。全族冇有一箇中用的男丁,賈赦官職不明,爵位隻是個一等將軍,賈政則是個工部員外郎,賈珍賈璉就更不必說了。所以賈家急需一個在科舉上有建樹,能真正在朝堂立足的男丁。
賈珠本來是最佳人選,可惜早夭,這份責任自然就落在寶玉頭上。但他不僅不明事理,還常常譏諷那些混賬書、混賬話,可謂毫無擔當,缺乏遠見,也冇有責任感和上進心。
他希望大觀園裡的姐姐妹妹們,一輩子無憂無慮,卻從來不想想,自己哪來的這份底氣和資格。
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,賈寶玉是個徹底的理想主義者,理想主義者就代表著不切實際,我討厭不切實際的人。”
“……”
場麵一度沉默,這番話未免有些離經叛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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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扶霖安靜了好一會,再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此人。
修長挺拔的個子,麵容清雋,白淨耐看,最重要的是,他透著一股很陌生又很新鮮的東西,彷彿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。
他一時也不曉得說什麼,隻點點頭,“好,我們就聊到這吧,你們先回去等通知。”
“導演再見,兩位老師再見!”
倆人起身告辭,姑孃的動作有些緩慢,混淆著驚訝失落和幾分茫然。
王扶霖往外送,一直送到了電梯口,就在馬上關門的時候,忽然來了句:“把車票儲存好,可能有機會報銷。”
陳小旭一愣,看著電梯門慢慢合攏,掩去了那張和善的麵孔,猛地反應過來。
“我們這是通過了?”
“通過了。”
“那我能演林黛玉了?”
“想啥呢,起碼還得選幾輪,回去慢慢等吧。”
“啊?”
姑娘一聽就很沮喪,靠在牆上低頭不語,過了一會忽地擰過脖子,單辮兒搭在左肩,跳動著未乾的水氣。
許非對上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,“你看我乾什麼?”
“我看你……”
她歪了歪頭,“有些神秘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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